刘灭资：老家盐事
力匕
散 文
老 家 盐 事
■ 刘灭资
老家在深山。
旧时交通不便，吃盐靠双肩。壮劳力曾成群结队去六安州挑盐。去六安，要翻过许多大山。山高岭大，道路艰险。“扪参历井仰胁息，以手抚膺坐长叹。”不输蜀道难。舅舅曾为挑夫，天大热，背披布巾，上身裸露，脚着草屦，行走如飞；肩上扁担，左右互换，越陌度阡，气定神闲。
盐是宝贝。五味盐为首，一日三餐离不开盐。山中打柴，水中耕田，肩挑背负，垒石掘土，需要的是爆发力和耐力，这中间不能没有盐。盐能消毒，盐能治病。盐中加点碘，可以调节甲状腺。旧时常见大脖子病，肩上好像扛着一个大口袋，又可怜，又难看。不吃盐，浑身软，头脑反应不过来，走路要人牵。
盐有故事。有一少年，家住深山，山里有红军游击队，敌人层层设卡，严禁带盐上山。少年机智勇敢。将竹筒里的盐化成水，又将水洒到棉袄内侧，敌人没能检查出来。到了游击队驻地，棉袄入锅浸泡，沥干，大火，锅中一层盐。这个故事出自一部电影，主人公是一个名叫潘冬子的少年。忘不了红星闪闪，忘不了映山红岭上开遍。
鱼儿离不开水，老家人离不开盐。老家人拒绝淡，吃辣，朝天辣椒，痛快；吃甜，冰糖炖肉，大块；苦，不碰；酸，不沾；吃咸，腌菜炒饭、腊肉切片，全年。因为盐，老家的饮食富有特色，有风味。家家户户，代代传承，必杀技：腌。
一曰腌菜。腌菜是大事，是一个不是节日的节日。因为一缸、几缸腌菜，全家人要吃一个冬天。秋深了，霜降了。早晨起来，菜园里的高杆白菜绿叶纷披，上面一层雪白的霜。这是起菜的好时候。把一畦一畦的白菜砍倒，然后齐整整地排列在菜地里、阳光下。日头西斜，门前空地上大盆小盆装满了水，大缸小罐洗得干干净净，大盐已备好，菜刀磨得亮。洗菜——晾菜——切菜——揉菜，家家一条流水线，户户一座小工厂。切菜看刀工，揉菜见力道，撒盐靠的是功夫和修养。入缸，菜要放匀，大石压菜，要紧。全家上阵，挑灯夜战，忙得汗流浃背，赚了个“盆满钵满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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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腌菜，就可以炒腌菜饭。腌菜饭是老家名气最大的快餐。回到家，从缸里挖出腌菜，从碗橱里取出饭，把锅灶点燃，在锅里放点菜油，腌菜入锅，炒热，加辣椒粉末，加饭，翻炒，盛起即可食用。腌菜饭的特点，一是色香味俱全：菜香、油香、饭香；菜青灰、饭雪白；菜咸、椒辣、饭甜。二是经济。此饭几乎不花钱，完全适合低薪一族。
有了腌菜，就可以腌菜煮豆腐。冬雪雪冬小大寒，有了腌菜，一个冬天都温暖。红泥小火炉，炉火正旺；一只小铁锅，菜汤正沸。豆腐，雪白、滚烫、滑软。一片入口，鲜；一片入胃，暖。一家人，围桌坐，其乐融融，笑语喧喧。
二曰腌肉。腌肉，又叫咸肉、腊肉。要过年了，杀年猪了，一块一块的黑猪肉，抹上盐，缸里摆。腌熟后，风吹日晒。一行行，一排排，惹眼。再纳入缸，垫之以干腌菜，盖之以干腌菜。来人了，过节了，拿出来，喷香，切片，先炒后蒸，精肉红润，肥肉黄亮，食欲大开，绝对是滋味肥鲜之享。现在，老家腌肉已成品牌，县委书记带头叫卖，赢得年货市场一片喝彩。
曾看过一首诗，大意是：我要把你的影子捉住，腌起来，晒干，然后下酒吃。在老家，什么都能腌。豇豆修长，韭菜芊芊，辣椒火红，葱头雪白，冬瓜切片，萝卜成条，一起腌。大缸里，有长有短，有红有白，青还是青，脆还是脆。看起来，养眼；猪油炒，垂涎。还有一特产，叫洋荷姜，从缸中捞出，不用炒，一瓣一瓣掰开，在碟中成一个圆，恰似亭亭玉立于水中的红莲。
腌，是老家人的智慧；腌，把盐的功效发挥到极限。既可防腐。又可存味。盐，是一个精灵，它可以让你的生活滋润有味。盐是老家人的最爱，时间可以改变一切，但盐却可以使时间的脚步变慢。
老家人懂生活，真知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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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刘灭资
南京江北新区教育发展中心教师。南京市作协会员。2018年5月开始创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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